今天分享个有意思的事儿：犯罪团伙们是怎么跟随趋势迭代？甚至数字化的？
其实，一个犯罪团伙的运作，和经营一个企业本质上差别不大。
过去几年做金融，业务中一个重要的工作就是与各种犯罪团伙斗智斗勇。
既有欺诈薅羊毛。
也有用户已经被电信诈骗团伙控制了，被控制着来平台上提现，放大诈骗团伙收益的。
于是，既和各种诈骗团伙有过正面的攻防。
也和打击犯罪的官方人员有过交流。
还有同事，打入过欺诈团伙的外围，旁观过他们的工作。
也就了解了他们的运作方式。
1、犯罪团伙也会受到“趋势”的影响！
从2C到2B，从线下到线上。
主要影响的是两个趋势——
第一个趋势是移动支付。
因为移动支付，盗窃、抢劫大大减少了。
没有了现金，不仅让银行网点少了、ATM机也少了，也让盗窃抢劫偷无可偷了。
虽然智能手机很贵、也值得一偷。
但是，一般用户手机就拿在手里，用得太频繁，也不太好下手。
于是，从2015年以后，2C的盗窃、抢劫大大减少。
仅剩的要么是偷油、偷电缆，从2C开始转向做2B业务。
要么，像那位“窃格瓦拉”，偷的是电动车——少数会容易偷、也还值得一偷的东西。
第二个趋势是疫情。
时不时来个封控，线下能展业的活动时间，大大减少。
犯罪团伙也要过日子呀。
怎么办呢？
只能和其他公司一样，把业务从线下转到线上。
于是，从2020年开始，线下犯罪大大减少，线上的电信诈骗大大增加。
和同行交流，大家的感受都是，线上诈骗在2020年八九月间，达到了历史高峰。
不过最近国内打击严了，不少团伙也在出海。
2、转到线上之后，一些意外的神奇变化发生了。
第一，
原先犯罪团伙们很难规模化。
在线下开展业务，人员专业水平参差不齐，一旦管不好，很容易被盯上、被发现。
要想活得久，不敢太扩张。
线上就不太一样了，所有人集中办公，管理成本大大降低。
管理能力强的团伙，可以实现比原先更大的规模化。
第二，
业务数字化，也让犯罪过程可以标准化、全程在线监控。
数字化之后，让犯罪流程变成了一件可优化的产品。
原先，小偷小摸，基本是手工作坊。
你让业务人员一出门，他今天到底咋干的、干得咋样？多少有点儿“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意思。
做得好不好，完全看员工个人的手艺水平。
现在，都在线打电话，就不一样了。
打给谁？每通电话怎么说？下个角色怎么衔接？全程可监控，可做成SOP。
完全可以像互联网产品优化转化漏斗一样，一个个环节优化效率。
于是，管理能力更强的团伙，收益会快速提升。
只不过，线上的业务链条更长。
线下需要3个环节拿到钱，到了线上，就需要可能十几个环节，才能让受害人把钱转过来。
所以，线下业务门槛低，线上业务门槛高。
很多团伙跨不过这个门槛，才导致了疫情前，线上诈骗并没有那么发达。
但是，疫情逼了一把之后。
犯罪团伙们跨过了门槛，才发现还是线上业务好好优化，更安全、赚钱效率更高！
于是，有条件做线上的，也都做了线上。
第三，
管理长链条业务、业务要规模化，就需要管理工具呀！
很多做得好的诈骗团伙，也会有绩效排名、也会有外呼系统（只不过一般正经企业的外呼系统，是从运营商买号段，通过这些号段拨打。诈骗团伙们就只能海内外的搞手机号，但是，也会把sim卡们插在一台设备上集中管理。）
甚至于也会有数据分析、复盘review。
一个电销中心什么配置，做得好的诈骗团伙就什么配置。
该有研发有研发、该有数据分析师就有数据分析师。
就是不知道诈骗团伙们会不会也有996、用OKR。
3、诈骗团伙的人才们怎么来呢？
不乏很好的学校的毕业生，毕业后加入了诈骗团伙。
我的朋友曾经在走访时接触过的一个团伙，骨干都是来自于南方某211的计算机专业毕业生。
这帮同学们最早也只是薅羊毛。
只不过用技术手段薅羊毛效率显著比没技术的人高。
之后，赶上消费金融发展。
薅互联网公司补贴的羊毛，哪儿有骗贷来钱快嘛。
很快，就发展到了技术手段骗贷。
当时，在与他们对攻的过程中，有个明显的感觉——
对方迭代比我们更快。
我们也已经是专门的团队应对欺诈问题。
但是，每次我们堵上了某个策略漏洞，对方总是能一两天之内快速调整。
和同行们聊天。
发现也没办法，很难比对方更快：
一方面，
我们在明、对方在暗，我们发现异常就慢了半拍。
另一方面，
对方学历、收入，都高过我们公司的大多数员工。
而且，对方都是创业者，业务是自己的，动力就是会更强。
打工人肯定不会比创业者拼命。
在超额收益驱动下，犯罪团伙们也总是能找到人才的。
4、最终，这些犯罪团伙们呈现了很多互联网公司的业务特点。
比如，
先做MVP，再大预算投入。
基本上每天，都能监测到来自犯罪团伙的流量。
但是，量都不大。
这些都是来自犯罪团伙们的测试流量。
他们搞了一个新策略，会均匀的攻击线上所有同类平台。
但是，量都不大。
目标只是测试，跑一下MVP，看能不能走通。
对于犯罪团伙，身份证、人工等等，都是宝贵的资源，只有测试跑通、攻击能成功，才会投入大量资源，开始正式的攻击。
比如，
也会看完整的业务链条，提高收益。
电信诈骗团伙中，也有两类业务。
一类是拼创意的。
疫情有变化了，打个新主题；世界杯了，打个新主题。
这类业务，捕捉的是市场空白。
某个新事件发生了、有诈骗机会，而被骗的人们还没意识到、防控的人也没反应过来。
这就是小趋势。
但是，
还有另一类，是盯住一个最稳定的业务链条，把效率优化到极限——
相信很多同学都接到过“您学生时开通了京东白条，现在因为监管要求，要销户”的电话。
这类电信诈骗的模式是什么呢？
先通过一个你也记不清楚自己啥时候开通的大众产品切入。
强就强在，
只要你被控制住了，因为是从“金融”切入的。
在之后，他会控制受害人把所有贷款借一遍、所有理财都提现，转给诈骗团伙。
收益可以通过金融工具放大。
成功一次的收益，远大于其他诈骗方式。
而为了保证效率最高。
诈骗团伙们优化的不仅仅是话术和角色。
还有上游的“名单”，名单好，有效电话的比例才高。
还有对后面控制受害者操作哪些平台、成功率可能最高的经验。
5、
电信诈骗最终是怎么被控制住的呢？
我们能感受到的，是反诈宣传。
除了反诈app、短视频之外，现在反诈宣传已经牛逼到了——收到诈骗短信的第一时间，10086就会一条提醒短信发过来。
但是，
诈骗团伙们就是很厉害，受害人被控制住时，脑子是晕乎的、状态是慌乱的。
你咋提醒，他可能都反应不过来。
我同样在互联网公司的朋友，就有被诈骗成功的——
没办法，名单精准，切入点准确。
头几句话被唬住了，整个人进入非理性状态，咋提醒都没用。
最终，更有效的控制，还是针对了线上业务的长链条。
原先线下犯罪，开展业务靠陌拜，现在线上业务要靠名单。
原先线下犯罪，可以直接拿走现金，现在必须线上转账、要提现得通过银行卡。
业务从线下搬到线上，链条变长了。
就有更多环节可以被斩断。
比如：
隐私保护法案，限制了名单。
转账延迟24小时到账，给了受害人更多反应时间。
严格控制银行卡的实名情况，让诈骗团伙搞银行卡的难度大大增加，没有银行卡就无法提现。
于是，从2021年之后，电信诈骗的数量，明显少了下来。 #你不知道的行业内幕
其实，一个犯罪团伙的运作，和经营一个企业本质上差别不大。
过去几年做金融，业务中一个重要的工作就是与各种犯罪团伙斗智斗勇。
既有欺诈薅羊毛。
也有用户已经被电信诈骗团伙控制了，被控制着来平台上提现，放大诈骗团伙收益的。
于是，既和各种诈骗团伙有过正面的攻防。
也和打击犯罪的官方人员有过交流。
还有同事，打入过欺诈团伙的外围，旁观过他们的工作。
也就了解了他们的运作方式。
1、犯罪团伙也会受到“趋势”的影响！
从2C到2B，从线下到线上。
主要影响的是两个趋势——
第一个趋势是移动支付。
因为移动支付，盗窃、抢劫大大减少了。
没有了现金，不仅让银行网点少了、ATM机也少了，也让盗窃抢劫偷无可偷了。
虽然智能手机很贵、也值得一偷。
但是，一般用户手机就拿在手里，用得太频繁，也不太好下手。
于是，从2015年以后，2C的盗窃、抢劫大大减少。
仅剩的要么是偷油、偷电缆，从2C开始转向做2B业务。
要么，像那位“窃格瓦拉”，偷的是电动车——少数会容易偷、也还值得一偷的东西。
第二个趋势是疫情。
时不时来个封控，线下能展业的活动时间，大大减少。
犯罪团伙也要过日子呀。
怎么办呢？
只能和其他公司一样，把业务从线下转到线上。
于是，从2020年开始，线下犯罪大大减少，线上的电信诈骗大大增加。
和同行交流，大家的感受都是，线上诈骗在2020年八九月间，达到了历史高峰。
不过最近国内打击严了，不少团伙也在出海。
2、转到线上之后，一些意外的神奇变化发生了。
第一，
原先犯罪团伙们很难规模化。
在线下开展业务，人员专业水平参差不齐，一旦管不好，很容易被盯上、被发现。
要想活得久，不敢太扩张。
线上就不太一样了，所有人集中办公，管理成本大大降低。
管理能力强的团伙，可以实现比原先更大的规模化。
第二，
业务数字化，也让犯罪过程可以标准化、全程在线监控。
数字化之后，让犯罪流程变成了一件可优化的产品。
原先，小偷小摸，基本是手工作坊。
你让业务人员一出门，他今天到底咋干的、干得咋样？多少有点儿“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意思。
做得好不好，完全看员工个人的手艺水平。
现在，都在线打电话，就不一样了。
打给谁？每通电话怎么说？下个角色怎么衔接？全程可监控，可做成SOP。
完全可以像互联网产品优化转化漏斗一样，一个个环节优化效率。
于是，管理能力更强的团伙，收益会快速提升。
只不过，线上的业务链条更长。
线下需要3个环节拿到钱，到了线上，就需要可能十几个环节，才能让受害人把钱转过来。
所以，线下业务门槛低，线上业务门槛高。
很多团伙跨不过这个门槛，才导致了疫情前，线上诈骗并没有那么发达。
但是，疫情逼了一把之后。
犯罪团伙们跨过了门槛，才发现还是线上业务好好优化，更安全、赚钱效率更高！
于是，有条件做线上的，也都做了线上。
第三，
管理长链条业务、业务要规模化，就需要管理工具呀！
很多做得好的诈骗团伙，也会有绩效排名、也会有外呼系统（只不过一般正经企业的外呼系统，是从运营商买号段，通过这些号段拨打。诈骗团伙们就只能海内外的搞手机号，但是，也会把sim卡们插在一台设备上集中管理。）
甚至于也会有数据分析、复盘review。
一个电销中心什么配置，做得好的诈骗团伙就什么配置。
该有研发有研发、该有数据分析师就有数据分析师。
就是不知道诈骗团伙们会不会也有996、用OKR。
3、诈骗团伙的人才们怎么来呢？
不乏很好的学校的毕业生，毕业后加入了诈骗团伙。
我的朋友曾经在走访时接触过的一个团伙，骨干都是来自于南方某211的计算机专业毕业生。
这帮同学们最早也只是薅羊毛。
只不过用技术手段薅羊毛效率显著比没技术的人高。
之后，赶上消费金融发展。
薅互联网公司补贴的羊毛，哪儿有骗贷来钱快嘛。
很快，就发展到了技术手段骗贷。
当时，在与他们对攻的过程中，有个明显的感觉——
对方迭代比我们更快。
我们也已经是专门的团队应对欺诈问题。
但是，每次我们堵上了某个策略漏洞，对方总是能一两天之内快速调整。
和同行们聊天。
发现也没办法，很难比对方更快：
一方面，
我们在明、对方在暗，我们发现异常就慢了半拍。
另一方面，
对方学历、收入，都高过我们公司的大多数员工。
而且，对方都是创业者，业务是自己的，动力就是会更强。
打工人肯定不会比创业者拼命。
在超额收益驱动下，犯罪团伙们也总是能找到人才的。
4、最终，这些犯罪团伙们呈现了很多互联网公司的业务特点。
比如，
先做MVP，再大预算投入。
基本上每天，都能监测到来自犯罪团伙的流量。
但是，量都不大。
这些都是来自犯罪团伙们的测试流量。
他们搞了一个新策略，会均匀的攻击线上所有同类平台。
但是，量都不大。
目标只是测试，跑一下MVP，看能不能走通。
对于犯罪团伙，身份证、人工等等，都是宝贵的资源，只有测试跑通、攻击能成功，才会投入大量资源，开始正式的攻击。
比如，
也会看完整的业务链条，提高收益。
电信诈骗团伙中，也有两类业务。
一类是拼创意的。
疫情有变化了，打个新主题；世界杯了，打个新主题。
这类业务，捕捉的是市场空白。
某个新事件发生了、有诈骗机会，而被骗的人们还没意识到、防控的人也没反应过来。
这就是小趋势。
但是，
还有另一类，是盯住一个最稳定的业务链条，把效率优化到极限——
相信很多同学都接到过“您学生时开通了京东白条，现在因为监管要求，要销户”的电话。
这类电信诈骗的模式是什么呢？
先通过一个你也记不清楚自己啥时候开通的大众产品切入。
强就强在，
只要你被控制住了，因为是从“金融”切入的。
在之后，他会控制受害人把所有贷款借一遍、所有理财都提现，转给诈骗团伙。
收益可以通过金融工具放大。
成功一次的收益，远大于其他诈骗方式。
而为了保证效率最高。
诈骗团伙们优化的不仅仅是话术和角色。
还有上游的“名单”，名单好，有效电话的比例才高。
还有对后面控制受害者操作哪些平台、成功率可能最高的经验。
5、
电信诈骗最终是怎么被控制住的呢？
我们能感受到的，是反诈宣传。
除了反诈app、短视频之外，现在反诈宣传已经牛逼到了——收到诈骗短信的第一时间，10086就会一条提醒短信发过来。
但是，
诈骗团伙们就是很厉害，受害人被控制住时，脑子是晕乎的、状态是慌乱的。
你咋提醒，他可能都反应不过来。
我同样在互联网公司的朋友，就有被诈骗成功的——
没办法，名单精准，切入点准确。
头几句话被唬住了，整个人进入非理性状态，咋提醒都没用。
最终，更有效的控制，还是针对了线上业务的长链条。
原先线下犯罪，开展业务靠陌拜，现在线上业务要靠名单。
原先线下犯罪，可以直接拿走现金，现在必须线上转账、要提现得通过银行卡。
业务从线下搬到线上，链条变长了。
就有更多环节可以被斩断。
比如：
隐私保护法案，限制了名单。
转账延迟24小时到账，给了受害人更多反应时间。
严格控制银行卡的实名情况，让诈骗团伙搞银行卡的难度大大增加，没有银行卡就无法提现。
于是，从2021年之后，电信诈骗的数量，明显少了下来。 #你不知道的行业内幕
